後來的歌
10 Mar 2021
一直說不太上來到底喜歡風籟坊哪裡。大學的尾聲客串友人在政大的電台節目,第一首歌就播〈船帆露水〉,聊到選這首歌的原因,印象中只說了一句:「它的行進有一種從容的感覺。」應該還有些言不及義的話,不過想必沒什麼說服力。那時他們剛開始重新活動不到一年,演完簡單生活節跟大港沒多久,幾個月後,又在最後一屆覺醒音樂祭登台。現場聽眾不多,但看得出來很多都是他們的資深樂迷。好像很久沒在音樂節看見這樣的場景了:沒有醉漢或迷妹,也沒有從頭到尾舉著的手機,每個人在聆聽的當下,都或多或少參與了這場表演。
推薦風籟坊給我的同事說過,台灣獨立音樂大約以四年為一週期更迭。作為一個資歷不深不淺的樂迷,我確實感受到現在的歌已經和剛入門聽的大不相同,而風籟坊和兩者又都相差更遠,畢竟算起來也是三個世代前的樂團了。然而正是這種落差,讓他們在當今的獨立音樂風景中獨樹一格,真要說起具體的差別,大概是聽風籟坊,為的並非細緻精巧的音樂,而是更接近本質的,聆聽帶來的愉快體驗。
自從某個時間點之後,新歌越來越難留在耳中。也許是後來的音樂人把創作寫進某種瓶頸裡了,但我更願意相信是因為自己經歷過多愁善感的青春,因此懂得珍惜這種真實的直白。
世界劇變的這一兩年,許多沈寂已久的樂團或音樂人都再次回到舞台上,或是以各種形式出現在新一代的聽眾面前。透明雜誌參與了幾場演出,《積雨雲》和《Meet Me When You’re 25》等專輯重新上架,來吧!焙焙!及阿飛西雅月底將在大港登台。我不確定對於他們的回歸感到興奮,究竟是久別重逢的驚喜感使然,還是他們的確在更年輕的歲月中留下了什麼。我曾嘗試設想,等到未來的某一天,專輯櫃裡的一切都成為歷史痕跡,那會是怎樣的光景。然而我無法描繪出那畫面,因為這些作品會在各個人生階段中一再找尋它們的意義,直到永遠保存在記憶中或被遺忘。
是以風籟坊的特別始終難以言喻。他們在我接觸獨立音樂前就已經停止活動,又在幾年後以出土文物之姿重磅回歸,用短短幾個月便填滿了所有錯過的時光。即便從沒聽過他們的音樂,認識他們卻像和老朋友相遇那樣熟悉。
上次看他們的現場演出已經是去年夏天,和 Little Shy on Allen Street 共演的聯合專場。那是替代役新訓後的第一個週末,剛接受完成功嶺半個月的摧殘,走到 The Wall 的路上還跟朋友開玩笑說會不會聽到聲淚俱下。當時我最想聽風籟坊唱〈長途電話〉。
「阿明自退伍了後 / 就無愛講話」,看似輕描淡寫的兩句歌詞完全反映出當下的心境。見識軍營裡的惡與荒謬之後,最直接的反應不是抵抗或宣洩,而是無力。那晚我頭腦脹脹的,從頭到尾都用一種抽離的角度欣賞表演,彷彿重新看見現實世界正透過它的美好向我招手。也許我們需要的始終不是製作精良的音樂,更準確地說,在繁複而精緻的詞曲、編制與錄音之外,有更加幽微、更接近內心的那種共鳴。
最後我沒有哭,因為現實中沒有傷春悲秋的餘地。反抗、衝撞體制之惡固然浪漫,然而絕大多數時候,對於大部分人而言,無聲才是最赤裸的真實。
即便《Demo 丙》已經錄完十年,我仍然會期待它的發表,並且癡癡等待《Album 甲》的到來。如同他們自己寫道:「我們能夠用更澄澈感謝的心情看待《Demo 丙》,它默默串起青春與未來,連結起那失去搖滾樂的歲月。」在迷茫的未知之中搖晃、浮沈,這就是人生啊。